天下梟雄

高月

歷史軍事

  這是壹個英雄輩出的時代,李世民、竇建德、王世充、李密、蕭銑、張須陀、李靖、蘇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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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三 雙雄崛起北與南 第二十四章 海寺之戰

天下梟雄 by 高月

2018-7-2 16:14

  李密趁中原兵力空虛,兵進滎陽,壹舉奪取了洛口倉,華夏震動,翟讓心中懊悔,率領大軍前來和李密匯合,並推舉李密瓦崗之主,尊為魏公,自己甘為瓦崗次主。
  瓦崗四十余萬大軍距離京城洛陽只有百余裏,洛陽形勢危機,瓦崗軍十萬大軍隨即包圍了滎陽郡治管城縣,滎陽太守郇王楊慶緊急向皇帝楊廣求救。
  楊廣被瓦崗軍軍勢震懾,下旨命河南道討捕大使張須陀率五萬軍討伐瓦崗,並加封他為滎陽通守。
  此時的張須陀也同樣連戰連捷,橫掃河南道十二郡,所向披靡,他和瓦崗軍曾經為爭奪濮陽而交戰數次,皆將瓦崗軍殺得大敗,連翟讓也險些死張須陀手上。
  張須陀慷慨領命,率三萬大軍壹路殺向滎陽,賊兵望風而逃。
  這天下午,張須陀逼近管城縣,命大軍在管城縣以東二十裏外紮下大營。
  時值大業十二年新年,隋軍大營壹片靜謐祥和,士兵們今天放了假,但不準出營,士兵們都在帳中休息,有的睡覺,有的聚在壹起聊天,談論家鄉的風物。
  張須陀則騎馬在大營內巡視,之所以敢讓士兵們休息,是因為他得到了情報,瓦崗軍已經撤了管城縣之圍,退回到滎陽縣,周圍二十裏,並無敵軍。
  張須陀今天已經五十二歲,他壹生中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壹個兒子,但上天不眷顧他,他膝下無子,只有兩個女兒,可是兩個女兒也不幸慘死,讓他仿佛壹下子老了十歲壹般。
  失女的哀痛他深深壓在心中,在任何人面前他不會表露出來,在將士們眼中,他是嚴慈相濟的統帥,是寧願自己無錢養家,也不能委屈士兵的父親;在朝官們眼中,他是個不近人情,不懂變通的愚將,立下那麽大的功勞,卻不懂誇耀自己,只會給將士請功;在皇帝楊廣眼中,他是壹個屢戰屢勝的猛將,是忠心耿耿的大臣,是支撐大隋的柱石;在民眾眼中,他卻又是壹個嫉惡如仇,愛民如子的清官。
  但不管眾人是怎麽看他,卻沒有人去想過他的家庭,想過他的失女之痛,仿佛他沒有家庭,沒有妻女,只有壹些細心的士兵發現他的頭發白了大半,發現他的孤寂的背影開始變得有些佝僂,他們才慢慢體會到這位主帥心中埋藏著的巨大哀痛。
  這時,秦瓊不知何時來到了張須陀的身旁,“大帥,去休息壹會兒吧!卑職來替大帥。”
  張須陀笑了笑問:“士信呢,怎麽不見他?”
  “他的心情不好,我讓他壹個安靜壹會兒。”
  張須陀點點頭,“我們走走吧!”
  兩人騎馬慢慢而行。
  “叔寶,妳今年有四十了吧!”
  “明年四十了。”
  張須陀嘆了口氣,“時間過得快啊!當年妳來投奔我時,還不到三十歲,現在妳也是老將了,我也老了。”
  秦瓊沈吟壹下問:“大帥,聽說朝廷準備將我們拆分,有這回事嗎?”
  “不是叫拆分,是朝廷準備我們壹半軍隊調去河北道對付竇建德,可能這場戰役結束後,我會去河北,然後這裏留壹部份將領和士兵組建三支新軍,分別鎮守河南十二郡。”
  “這三支新軍主將中有卑職嗎?”秦瓊低聲問道。
  張須陀的眼中閃過壹絲難過,本來他是推薦秦瓊為河南道東路軍主將,駐紮齊郡,但兵部回饋的名單中卻沒有秦瓊的名字,張須陀也知道問題出在那裏,就因為秦瓊的父親是北齊官員,也正是這個原因,自己屢屢為秦瓊請功,卻屢屢被駁回,大業六年他便是齊郡都尉,大業十二年,他還是壹個鷹揚郎將,壹直得不到提升。
  秦瓊冷笑壹聲,“我知道,兵部那幫人又看了我的籍貫是吧!”
  張須陀嘆了口氣,“也不壹定,現在正式任命並沒有下來,只是壹些傳聞,等打完這壹仗,我親自去江都見聖上,如果還是不肯給妳升官,我也辭官不做了。”
  秦瓊心中默默感動,這時,他又想起壹事,小心翼翼道:“聽說這次楊玄感造反,元慶並沒有率軍去關中匯合。”
  張須陀明白他的意思,他笑了笑,“那孩子的心思不是妳能看懂,我很了解他,他不理睬父親並不代表他忠於隋朝,如果說楊家只有壹個人能讓他效忠,那就是他祖父,不過我已經想通了,能有壹個這麽有出息的徒弟,也是我張須陀的福氣。”
  張須陀想起了孩童時的楊元慶第壹次扔進冰窟窿時的情形,那孩子的倔強令他至今記憶猶新,不知楊元慶的孩子會怎麽樣,他會不會也像自己壹樣把兒子扔進冰窟窿?想到這裏,張須陀的嘴角露出壹絲會心的微笑。
  ……
  次日壹早,張須陀率大軍繼續向西進發,次日中午,三萬隋軍抵達滎陽縣三十裏外,瓦崗軍也在滎陽縣布下了十五萬重兵,準備迎戰張須陀。
  瓦崗中軍大帳內,翟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李密說他會趕來,可是到現在,張須陀已兵臨城下,李密的影子都看不見。
  翟讓三敗於張須陀,他對張須陀有壹種骨子裏的害怕,張須陀的五萬精兵天下聞名,從來都是以少戰多,所向披靡,盧明月的十幾萬大軍敗給張須陀二萬人,呂明星的十萬大軍、左孝友的十萬大軍、郝孝德的十余萬大軍都是被張須陀以壹萬或兩萬軍擊敗,自己三敗於他,也都是在三倍的兵力下被擊潰。
  想到張須陀的三萬精兵,翟讓便壹陣陣膽寒,如果李密再不來,他就準備撤軍回鞏縣。
  就在這時,壹名士兵來報,“魏公使者來了。”
  翟讓心中壹陣失望,怎麽是使者而不是李密本人,他忍住氣道:“讓使者進來!”
  片刻進來兩人,前面壹人是李密心腹愛將王伯當,後面壹人卻戴著寬邊鬥笠,遮面而來。
  “此人是誰?”翟讓指了指後面壹人,奇怪地問道。
  後面人將鬥笠壹摘,卻正是李密本人,嚇了翟讓壹大跳,他又驚又喜,“魏公為何這樣?”
  “噓!”
  李密噓了壹聲,低聲道:“莫要讓人知道我來了,自己人也最好不要說。”
  翟讓點點頭,吩咐親兵,“任何人不準進來!”
  這他這才問李密,“魏公可是為了破張須陀而來?”
  李密點點頭,“千萬不能讓張須陀知道我帶來,我已派人假裝於我,正在鞏縣向這邊趕來的途中,要明天晚上才能到,所以我們必須今天破敵。”
  翟讓大喜,“魏公可是有了破敵之策?”
  李密冷冷壹笑,“此人百戰百勝,已經極為自負,他命命有五萬大軍,卻只帶三萬人來對付我們四十萬大軍,他的自負可見壹斑,就算不用奇兵,我用四十萬大軍圍困死他也可以,但這壹次,我要用奇兵對付他,我問了不下百名和對他打過仗的將士,我已經知道了他的致命之處。”
  翟讓連忙問:“魏公計從何出?”
  李密得意壹笑,“大哥不要問,我已經安排好,只管列大軍和他作戰,勝了固然好,敗了,那就該我出場了。”
  ……
  滎陽縣東南方向有壹座有名的寺院,叫做大海寺,寺院早已在兵災中毀掉,只剩下殘垣斷壁,四周是茂密的森林,曾經肥沃的耕地上擺開了戰場。
  此時就在大海寺南面的遼闊原野上,金鼓大作、殺聲震地,旌旗如雲,殺氣沖天,張須陀三萬大軍列成三座方陣,向密集的瓦崗軍中軍進攻,此時的瓦崗軍並沒有什麽陣容,數十名大將各自代兵,依仗著五倍於隋軍的兵力優勢,從四面八方向隋軍發動猛烈進攻。
  而不管瓦崗軍怎麽進攻,隋軍都保持著它的三座方陣,毫不動搖地向中軍殺去,就仿佛陷入狼群中的三只獅子,他們的目標就是對準了狼王。
  這張須陀從上百場戰役中總結出來的經驗,亂匪幾乎沒有什麽訓練,陣法更是沒有,更重要是,壹支大的亂匪壹般都是由無數小的亂匪組成,這就是導致亂匪內部山頭林立,打起仗也各自為陣,沒有什麽統壹指揮。
  他只須集中兵力擊潰亂匪中軍,那麽亂匪大軍就會全線潰敗,打了百戰以來,從來都是如此。
  李密或許不是這樣,但李密不在滎陽,張須陀得到斥候情報,李密率三萬軍正向滎陽縣趕來的途中,這支軍隊應該是翟讓指揮。
  張須陀和翟讓打過三次仗,翟讓的軍隊和別的亂匪沒有什麽區別,翟讓的中軍也不過五萬余人。
  張須陀目光冷冷地註視著遠處依稀看見的翟讓中軍大旗,對方的陣腳已經開始動搖了,全面出擊的時機到來,張須陀毅然下令,“擊重鼓!三支方陣合擊中軍。”
  “咚!咚!咚!”五十面重鼓同時敲響,指揮臺上三面紅旗招展,鼓聲和旗語,都是告訴隋軍,三軍合壹,全面出擊敵軍中軍。
  隋軍三支方陣開始發生變化,漸漸地,三支方陣融合為壹陣,兩支五千的騎兵從左右翼殺出,直撲敵軍中軍兩翼。
  戰場上瓦崗軍雖然聲勢浩大,但絕大部分士兵都沒有攻擊隋軍的機會,實際是翟讓的五萬中軍在苦苦支撐隋軍三萬大軍的反復攻擊,漸漸出現了崩潰的跡象。
  在戰場北面,大海寺旁的壹片森林裏,李密率領五千騎兵埋伏在這裏,等待著張須陀壹個足以致命的習慣出現。
  李密冷冷地註視著戰場的變化,他已經看出翟讓不行了,開戰還不到兩個時辰,翟讓的大軍便漸漸支持不住,沒有章法和陣法的作戰,永遠是烏合之眾,瓦崗軍的混亂使李密做出了這個判斷。
  這時李密忽然明白了壹個道理,各路亂匪之所以屢屢被隋軍擊敗,就在於沒有建立起隋朝那樣的官階等級制度,各自為陣,權力沒有集中,翟讓也是如此,他太縱容手下,使他今天在大戰時約束不了眾人,沒有人聽他的指揮,他李密絕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,瓦崗軍必須屬於他李密壹人。
  “魏公,瓦崗軍敗了!”有親兵低聲驚呼道。
  李密也看見了,瓦崗軍帥旗已倒,開始大規模潰敗,李密回頭低聲令道:“等待我的命令出擊!”
  ……
  戰場上,翟讓中軍崩潰,大軍壹敗塗地,張須陀揮刀大喊:“壹路追殺,斬首翟讓者,賞銀五千兩,官升三級!”
  隋軍壹路追殺十余裏,殺得瓦崗軍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,但就在這時,李密所發現的,張須陀的壹個習慣性漏洞出現了,張須陀的指揮中樞五百余人,並沒有隨軍追殺,而在原地圍著指揮塔等待大軍的戰報,張須陀就在隊伍中,四周只有他的五百親兵,而三萬大軍已經追殺出十余裏。
  李密見時機來臨,壹聲厲喝:“殺!”
  五千瓦崗精銳在李密的率領下從樹林內殺出,張須陀壹眼看見了突然殺出的伏兵,他大吃壹驚,立刻喝道:“三軍集結!”
  五百親兵立刻集結成壹個方陣,但瓦崗軍的五千騎兵迅猛異常,從兩邊飛馳而出,截斷了張須陀的前後退路,隊伍合攏,將張須陀包圍。
  張須陀大吼壹聲,率軍突圍,他揮刀劈砍,壹名瓦崗大將人頭被劈飛,回身又是壹刀,將兩名騎兵攔腰斬斷,張須陀勇猛異常,左右劈砍,只殺得人頭滾滾,血肉橫飛,竟被他殺出壹條血路,沖出重圍,但壹回頭,他五百親兵和大將賈務本都沒有能沖來。
  這五百親兵跟隨他多年,都視他為父,他只聽見親兵慘叫聲不斷傳來,他狂吼壹聲,“給我閃開!”
  他連劈數十人,再次殺進重圍,他的五百親兵已經被瓦崗軍隔成數堆,張須陀殺入重圍,找到百余人,從另壹邊殺出來,將百人救出,這時,他看見賈務本帶領數十人被千余騎兵包圍,看眼壹個個被殺死。
  張須陀眼睛都紅了,他喝聲如雷,第二次殺進敵軍大陣,將賈務本和剩下的十幾名親兵救了出來。
  李密見張須陀神勇無比,不由大怒,對王伯當使個眼色,王伯當張弓搭箭,瞄準了張須陀的戰馬,弓弦壹松,壹支狼牙箭閃電般射出,壹箭射進了張須陀戰馬的眼中。
  戰馬壹聲慘嘶,前蹄高高揚起,將張須陀掀翻在地,李密大喜,立刻下令,“不許殺,圍住他!”
  數千戰馬迅速奔跑,片刻之間,張須陀團團圍在中間,數千把兵器指著他,張須陀拔出他的冷月寶刀,挺身而立,渾身浴血,冷冷地註視著包圍他的數千騎兵。
  李密戰劍壹指張須陀,得意地笑道:“張須陀,事到如今,妳還不投降嗎?”
  張須陀仰頭大笑,“為將者能戰死沙場,何其快哉!”
  他‘撲通!’向南方跪下,磕了三個頭,悲聲大喊:“陛下,臣張須陀不能陛下效命了,願來世再為隋臣,捍衛大隋江山!”
  張須陀反手猛地壹刀向自己心臟戳去……
  數千瓦崗騎兵默默地望著張須陀的屍體,壹陣風吹起,將壹面大隋殘破的赤旗吹來,覆蓋在張須陀的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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