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壹 鐵馬冰河入夢來 第四十章 南方來人
天下梟雄 by 高月
2018-7-2 16:14
父子二人坐下來,楊玄感嘆了口氣道:“元慶,有什麽事妳可以和我談,開誠布公,我們畢竟是父子,有什麽話不能通過商談來解決,妳非要用那種手段,令人寒心啊!”
“父親會接受我的意見嗎?我要求父親解散私軍,恢復三千郡兵,父親肯答應嗎?”
楊玄感半晌無言以對,他站起身,從密櫃裏取出鐵盒,打開鐵盒將父親楊素留給他的遺書遞給楊元慶,“這是妳祖父留下的遺書,妳先看壹看。”
楊元慶打開信看了壹遍,果然是被高颎說對了,早在他祖父時代,楊家便有了不臣之心。
楊玄感緩緩道:“妳是祖父最看重的孫子,甚至超過了嫡長孫,他告訴過我,妳是楊家的希望,既然如此,妳就不應該讓祖父失望,要讓楊家看到希望。”
楊元慶淡淡壹笑,“楊家家廟裏已經沒有我的名字,楊家與我何幹?”
“不!以前是為父懦弱,委屈了妳,為父會讓妳回楊家,會把妳的名字放在嫡子行列,妳是楊家的頂梁柱,楊家所有人都承認這壹點,元慶,回來吧!”
楊玄感目光炯炯地註視著楊元慶,他渴望著楊元慶能點頭答應,他太需要楊元慶的支持。
楊元慶還是輕輕搖了搖頭,“我的祖父是楚國公楊素,我的父親是東平郡太守楊玄感,我不該提名諱,但也僅此而已。”
楊玄感的心壹下子墜進了失望的深淵,他沒想到楊元慶的心竟是如此冷硬。
楊玄感心中既惱火,卻又無可奈何,半晌,只得嘆口氣道:“好吧!我們先不談此事,說說宇文述,妳認為宇文述會把這件事告訴聖上嗎?”
“我認為不會。”
“為什麽?”
楊元慶笑了笑,“原因很簡單,父親多招郡兵只是違規,而且兵部也有責任,最多只是壹點小小的處罰,這不符合他宇文述的利益,宇文述是期盼著父親造反,所以他絕對不會把此事告訴聖上,相反,他還會千方百計隱瞞此事,以促成父親的造反。”
“宇文述為什麽希望我造反?”楊玄感不解地問道。
楊元慶輕輕壹嘆,這就是他今天要和楊玄感談的話題了,繞了壹個大圈子,他終於回到話點上。
“父親可知道,現在大隋有多少高官有造反的野心嗎?”
楊玄感心中有些茫然,楊元慶這個問題竟讓他無法回答,而且他也壹無所知。
“妳說!”楊玄感不得不放下面子,虛心向兒子請教了,他知道楊元慶比自己更有機會接觸到朝廷隱秘。
“我壹家壹家數給父親聽,弘農楊氏、關隴元氏、關隴獨孤氏、關隴宇文氏、江南蕭氏。”
“等壹等!”
楊玄感聽得有些心驚膽戰,連忙道:“妳說具體壹點。”
“好吧!父親壹個、元壽壹個、獨孤震壹個、宇文述壹個,還有梁朝後裔蕭家,其中獨孤家族是支持李淵造反。”
“妳……有什麽證據嗎?”
楊元慶搖了搖頭,“我沒有證據。”
楊玄感沈吟不語,他覺得元慶有點危言聳聽了,怎麽可能?但他又不好明說楊元慶是在恐嚇自己。
“那聖上的態度呢?”
楊元慶壹笑,“聖上在拉弓。”
“拉弓?”
楊玄感不解問道:“這是何意?”
“燕山是弓背,遼東是弓弦,數十萬大軍是弓箭,但他對準的不是高麗,而是中原腹地,他就在等第壹個起來造反的人,父親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……
楊元慶走了,楊玄感背著手在房間裏壹步步走著,雖然他覺得元慶說得有點危言聳聽,但元慶的弓箭論卻觸動了楊玄感的心,如果真如元慶所說,那自己確實不能輕舉妄動。
這時楊玄感想到了斛斯政,他覺得有必要再和斛斯政好好談壹談,聽壹聽斛斯政的意見。
楊玄感穿了上外衣,他剛準備出門,腳步卻又慢了下來,他凝思片刻,覺得還是等壹等,再過幾天,看壹看形勢再說。
……
宇文述府邸,宇文智及赤著上身,跪在書房內,旁邊兄長宇文化及用鞭子猛抽他的後背,‘啪!’壹鞭抽下,便是壹條血痕,宇文智及低下頭,緊咬著嘴唇壹聲不吭,背上已是血痕累累。
宇文述則坐在桌案後,冷冷註視著長子鞭抽次子,他眼睛裏沒有半點憐憫之情,只是燃燒的怒火,他心裏清楚,這壹次如果再不好好教訓次子,將來自己就會被他的魯莽害死。
宇文化及抽下最後壹鞭,躬身道:“父親,三十鞭已抽完!”
宇文述冷冷問宇文智及,“妳說吧!這三十鞭讓妳記住了什麽?”
宇文智及忍住疼痛答道:“孩兒不該在公開場合與李渾家人惡鬥,以至於被聖上撞見,孩兒以後再也不敢鬧事。”
“還有呢?”
宇文智及咬壹下嘴唇道:“別的就沒有了。”
宇文述重重壹拍桌子,厲聲喝道:“再抽二十鞭!”
宇文化及無奈,只得再抽了二十鞭,宇文述怒視著兒子,“還有什麽?”
宇文智及撲倒在地,失聲痛哭起來,“還有……不能再招惹楊元慶!”
宇文述的臉色這才略略好轉,壹揮手,“自己下去療傷。”
宇文化及連忙找來幾個人,眾人手忙腳亂,用擔架將宇文智及擡了下去,書房裏安靜下來,只剩下宇文述父子二人。
“妳呢?妳又明白了幾分?”宇文述的矛頭又對準了長子宇文化及。
宇文化及連忙道:“孩兒以為,在現在這個緊要關頭,必須要小心謹慎,不能出任何意外,像今天智及在豐都市鬧事,恰好被聖上看到,這就會影響到父親的地位,閃失不得。”
宇文述點了點頭,回答得不錯,長子有點進步了,宇文化及察言觀色,見父親臉色和緩,心中暗喜,又道:“至於楊元慶,現在我們宇文家在考慮大事,暫時不要計較那點小恩怨。”
他自以為說得不錯,不料宇文述的臉又沈了下來,“不對,楊元慶之仇不是小恩怨,是我宇文述必報的大仇。”
宇文述註視著兒子道:“妳要記住了,現在我要的是他死,而且滿門抄斬,所以我才讓智及不要去招惹他,以免被他所害。”
“可是父親,楊元慶聖眷正隆,想讓他獲罪抄斬,恐怕不是那麽容易。”
宇文述冷笑壹聲,“或許他不會,但是他有壹個想造反的父親,楊玄感若造反,他楊元慶就逃不過這壹劫,我很期待這壹天的到來。”
宇文述得意地笑了起來,臉上變得格外猙獰。
……
‘呯!嘭!’隨著壹聲聲爆竹聲響,大業九年的新年終於到來。
大年初壹上午,楊元慶的府門前點起了兩個火堆,幾名親兵將壹根根竹筒扔進火中,片刻,竹筒爆炸,發出‘呯嘭!’巨響,驅逐舊年的邪氣,迎接新年的到來。
這時壹輛牛車從遠處駛來,風塵仆仆,牛車的趕車人年約五十歲,穿著壹件綠色長袍,牛車裏坐著壹個四十余歲婦人,另外還有壹對小夫妻,兩人都年約十六七歲。
“大郎,是這裏嗎?”中年婦人問道。
男子擡頭看了壹眼府宅上的牌子‘豐國公府’,便點點頭,“應該就是這裏了。”
“大郎,元慶會不會不認我們?”婦人有些擔心地又問道。
“不會!”
男子雖然笑著說不會,但他眼睛裏確實有點緊張,他將牛車停穩,跳下車,來到幾名親兵們面前拱手道:“請問妳們是楊元慶的手下嗎?”
幾名士兵聽他居然叫大將軍的名諱,不由上下打量他壹眼,壹名親兵問:“妳是何人?”
男子笑著拱手道:“在下姓李,是楊總管的舅父,從南方來。”
聽說是大將軍的舅父,親兵們不敢怠慢,立刻跑進府中去稟報,片刻,楊元慶快步迎了出來。
“舅父,妳怎麽來了?”
楊元慶給舅父見禮,他著實感到驚訝,這時又看到了舅母周氏,他連忙上前見禮,“舅母!”
周氏笑道:“大年初壹上門,真是給妳添麻煩了。”
“舅母怎麽說這種話,我高興還來不及。”
這時,裴敏秋和出塵也聞訊出來,壹起給舅父舅母見禮。
李大郎對年輕男子道:“福兒,還不快給表兄見禮!”
年輕男子連忙躬身施禮,“李福參見表兄!參見兩位表嫂!”
楊元慶想到那年見到他時,還是個壹臉福相的孩童,想不到竟長得這麽大了,好像還娶了媳婦,楊元慶笑著點點頭,又給裴敏秋和出塵使個眼色,兩人連忙把舅母和弟媳請進內府。
楊元慶忽然又想起舅父長子李貴,便問:“舅父,大表弟呢?”
李大郎苦笑壹聲,“說來話長,哎!我們也實在是走投無路,只能來投靠妳了。”
楊元慶想起他的舅父還被封為縣尉,這是怎麽回事?他心中不解,便連忙招呼道:“舅父先進府再說,到我這裏,就是到家了。”
……
書房裏,李大郎喝了壹口熱茶,這才長長嘆了口氣,“南方也要大亂了。”
楊元慶眉頭壹皺道:“舅父別急,請慢慢說。”
“哎!都怪我不該答應貴兒去荊州求學,他去荊州求學兩年,壹個多月前,貴兒突然回家,讓我參加什麽南華會,我得怪異,詳問之下,才知道是梁朝後裔蕭銑組織的復國會,貴兒兩年前就加入了,他說已有十幾萬會眾,我感覺事關重大,便向縣令告發,不料縣令居然說我要謀反,把我抓了起來,多虧壹名衙役夜裏偷偷放了我,我才知道,原來縣令也參加了南華會,縣丞也是,他們怕我告密,所以才抓我,我只好連夜帶著妻兒逃出京山縣,不敢停留,壹路逃進京。”
楊元慶點了點頭,原來是蕭銑,竟然已十幾萬人的規模,壹旦南華會起事,楊廣的底線就破了。
李大郎又小心翼翼問:“元慶,我想向朝廷告發他們,妳看行不行?”
“不妥!”
楊元慶搖了搖頭,“舅父有所不知,聖上現在非常忌諱這種事,誰來告狀就殺誰,連大將軍李景也被殺死,這件事舅父就別再管了。”
李大郎嚇得渾身壹顫,不敢再多說,楊元慶又微微壹笑,“舅父來得正好,今天我要祭祀母親,舅父就和我壹起祭祀吧!”